“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是福贵一辈子活着的写照,我们,每一个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阶段活着的人,有多少不是“福贵”的活法呢。只不过,小说中福贵是活得太平凡又太极致了。
看他年少时竭尽所能的败家耍混,对长工“长根”的吆五喝六,对父亲的不尊不敬,对娘的敷衍利用,对妻子的满不在乎,对妓女的肆意凌辱,对老丈人的蓄意挑衅,作为看客,看到这些,不得不说他浑的够可恨,因此,我相信他注定有更可悲的下场,也带着点看他如何自食其果报复的快感在等待着看他的命运会有怎么样的演绎。
有一点感觉很奇特,当所有年少轻狂的混事从当事者口中平静的像是转述陌路人的故事似的缓缓倒出来的时候,你似乎觉得他又没那么可恶了,反而很可怜。当全部的家产都败完了,福贵才真的活过来了,活在了现实中,当然,一切压力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再躲再逃。然后,看着他在生活处境巨变中一点点迅速的活过来,活出样子,活出生气,又一次次吞下自己年少时种下的苦果。这时候,我就不再是个看客了,没办法如之前的幸灾乐祸,云淡风轻。我与福贵的经历有了交集,有了分离,于是,我是一个过客穿梭于人物的命运中,有时同苦同乐,有时各喜各悲。
日子是很苦,全家人一起受苦的日子很难熬很难熬,无奈要送走凤霞,这个因为疾病而听不到、看不到的孩子,我看着福贵一直冷着脸也硬着心,送走自己命苦的闺女,不敢看她走却又不得不送走她,呵呵,傻福贵,是不是不亲眼见才有勇气狠下心来?弟弟有庆不干了,知道姐姐是因为自己要上学才被送走的,死活也不上学了。身边也有许多这样委屈的姐弟,日子实在太苦了,必要的牺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有一个孩子能真正理解父母的苦心,认为把自己送出去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被送走,或被留下,当然,也没有哪个父母愿意送走自己的孩子,即使以送走孩子是为了两个孩子过得更好为理由说服自己,也有无尽的对孩子的欠和愧。当然最要命,最心碎的是对孩子狠下心也断不了的牵挂和爱。
所以福贵可以狠下心决定送走女儿,也可以要求送走女儿前不看最后一眼,也勉强能忍住对女儿牵肠的思念和亏欠,甚至能拼命的硬下心亲自送女儿回去,只是当女儿说不出喊不出怨不出的流泪时,当女儿用她那纤弱的小手擦干父亲脸上的泪时,福贵终于再也不能断了这份心疼和不舍,再也断不了这份亲情和爱。看到这时,我也终于忍不住肆意的哭了。我看到了自己对父母的不理解,我看到了爸妈对我无法言语的爱和理解,我看到了长大后越来越深的体会到的“血浓于水”。从这一刻,我就没法再剥离开自己与福贵的命运了。因为,那里面,有我的影子。
福贵的命太硬。他只能看着家业在自己手中败尽,他只能挨到战事远离,他只能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开,他只能亲手埋了自己的母亲、儿子、女儿、妻子、女婿、孙子,他只能从绝望中硬是掰开点希望的缝隙,但他选择活着。不,甚至从没有想过别的选择。那么,可以说,即便命运于他不公,他别无选择,也无路可退,至少他能活着,和命运这个时友时敌的东西,一路走下去。他的别无选择恰恰是最好的选择。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韧性。
曾追问过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迷茫过,试图解答过,这不断颠覆着自己的解答。余华写<活着>也作出了自己的解答,活着的意义就在于活着本身。没有什么活着本身更高更合理的解答了。我纠结着这其中的逻辑和谬误,但在福贵经历一切后对生活的态度中释然了,如过,有更好地选择,谁不愿活着?只是显然对于选择的解读个体的差异实在有天壤之别。
对福贵,除却同情,更多的是佩服。我想现实中的我,没有办法忍受被一个人留下,孤独的活着,然而,那种坚强,不管我想不想,愿不愿,都要学会。因为,生死这东西,有时候,绝大多数时候是不得不。
让我有种道不明的感动的是,故事的最后,福贵救赎了一头即将被杀,被认为老的不中用的牛,两个世人眼中的“老不死的”不喜不悲的相互搀扶的活着。他那些被生活教会的技巧,他那种被命运磨出来的漠然,他那份断不了的对家人的牵念,他那种到最后都硬着命的善良,都让我动容。
一本好书,它的好大概就在于,会引发你的思考,会引起你的共鸣,会牵动你的情思,会留给你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白和意蕴。
好好地活着。